风,风,风
意识壹
半夜真如天气预告中的一般刮起了风。皮皮趴在我的脚边,一如既往。
我很想说服它到我的身边…更靠上一点。这样我便能在睡着前摸摸它的脑袋。被主人抚摸是宠物的基本义务,但我想皮皮可能并不认同这一点。它一如既往地抬起高傲的头,隐藏起头顶上代表混血的那抹黑色。
它似乎已经习惯了称自己为柯基了…我这么想。是的,我用“土柯基”的身份称呼它,家里人也给他吃上了“柯基专用”的狗粮,不过它仍然是一条土狗——在狗肉场里面,我买下了它,总共掏了一百块钱。二十块钱给狗,二十块钱给笼子,六十块钱给运费。我知道的,它也知道的。
我叹了口气。皮皮也叹了口气。不过皮皮的那声似乎比我的那声要更深一些。
意识贰
说起来这场风比我想象中更大。在黑暗中我没有时间的概念,但下意识地觉得风刮了很久很久…没有尽头。门外的塑料布上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声,可能是雨滴,也可能是格外刺骨的风。
我印象中风夹着雨的情形并不太多,但每次都让我记得很深刻。我还清楚地记得车灯的火炬可以照出风中的雨滴,我还记得我用大衣紧紧包住身体,每次迎面拍在身上的风都有哒哒的雨伞的声音。
我并不反感雨——事实上,我很喜欢雨。雨让我感受到自由——知识和重铸一切的勇气。我经常冒着大雨出门——无论是自愿的还是无意的。我还记得我最酷的一次逃学——当时雨淹没了我的整所学校,我踏过已经没过了膝盖的水,穿过已经空无一人的传达室,在一个人的空旷的街上,与这伟大的氛围和心中罪恶与兴奋交织的情绪为伍。
但被风夹杂的雨并不是这样…它不从天上来,不从云上来,而是各地…所有你预料不到的地方。
所以我认为风中的雨根本不是雨。我喜欢雨,因为雨只会从我的上方降下来。我可以打伞,但我选择淋雨——因为我喜欢它。我永远知道它会在上方迎接我——只是我愿不愿意。
这是选择的权力——掌控感,世上最伟大的权力。对它的争夺贯穿了故事的始终,今后也将继续下去。但在这一刻——在雨中,我能放弃这一切,也能拥有这一切,就像是捡起一张纸屑。
我知道的,这是一种炫耀。对自由意志,对伟大权力的炫耀。喜欢淋雨也许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——说起来,我在雨中看到的仍然还是自己。
意识叁
那么那些同皮皮一样的动物们呢?或者说,更大一些…这雨中除了我和他人的一切呢?
我想它们中的大多数没有选择的权利吧。它们只能被动地接受——无论结果,无论对错。它们是世界的一部分——并且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它。它们生存——然后,可能是一场今夜一样的风——它们的独立存在便宣告终结了。
可能它们的一生都没有当自己是一种独立的存在吧。的确,它们会高兴,会愤怒,会挣扎着生存——但它们也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是独立于世界的,完整的个体。可能只有人会这么想——我们所做的一切,事实上也是在努力独立于世界——建立自己的城堡,塔楼,造出第一把雨伞,然后是第二把。
意识肆
所以,我问自己——当我花了二十块钱,把皮皮二世从肉狗场“救”回来时——我做了什么呢?
我自以为让它可以富足地生活在我家,可以免受风雨的侵扰——但这真的是一种“高尚”的行为吗?
我“救”了皮皮——把它从自然的世界拉到我的世界。也许以我的世界的标准——这很高尚,那么自然的世界呢?没有独立意识的皮皮仍然只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——那么它的命运——可能也不应该由我们世界的标准评判吧。动物不会同情动物,动物不会同情植物,自然也不会同情生物。只有人会——只有“人道”——“人”的“道德”会。
当然,我救了皮皮——这没什么可谴责的。但也许这不是伟大的——我可能不过是想多一个生物在我的世界——按照我的标准而活,为我的人生而呼吸吧。
意识伍
风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。事实上,它可能变得越来越大了——但我的耳朵也已经适应了这种本该令人不安的声音。
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…而现在,我还藏在自己的地堡里——此时此刻,我是独立存在着的。
皮皮到我的膝盖前转了个圈——现在它抵在我的大腿旁,沉沉睡去了。现在我能感受到它身上柔软的毛了——我们都很满意这互相的妥协。
意识越来越浅…该迎接第二天了。我不知道在忙碌的时候我还有没有这般清醒活跃的意识,但现在也就先让它这么结束吧。
9/22 夜
(9/24 夜 成文
10/11 夜 修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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